比如【醴泉】已涸,需向古而求。比如【大泽】乃现世南境存在的大河,楚国直接划地一周,尽敕水权于左光殊。
比如酒国在东域,是左光殊找了博望侯的关系,取奇珍换得注有酒神神力的真正神道【琼浆】。
比如看起来最普通的【雨】,也是修筑无上法坛,立南域四十九处绝峰,分为四十九天,等到最佳的时刻,开坛求雨,而取的九天之上落下的第一滴雨水。四十九滴合一滴,方入【九凤】中……
如此种种,不胜枚举。
这些水流里,最难寻的其实是【黄泉】,它作为冥世至宝,曾经掌握在幽冥最强者的手中,如今随着王长吉游离世外,难有一见。是姜望亲自替左光殊求取一瓢,方有此合。
当它们汇合一处,左光殊一霎高岸,复返先天,俨然势张无极,有沧古之意,仿佛蒙昧时期行走在苍茫大地的先天神灵!
他看着萨师翰所化的水德真仙,声似雷池鸣:“吾乃……水伯!”
身上的神通华服,也在此刻体现了凤纹。
他那闻名天下的【河伯】神通,早就晋为【水伯】。
河伯驭水一地,水伯驭水无极。
从九种绕身的水流中,飞出九种截然不同的水行道术瀑流,轰然前撞!这一刻无尽道术迸发的光焰,真像是九天之上的丹炉火,炼成了人间的霞光。
轰轰轰!
当场掀翻玄武,撞碎天门!
九道术法瀑流,仍在空中交错,尽成天网,织捕萨师翰!
这些当世最前沿的水行道术,来自不同体系,体现不同性质,千变万化而又井然有序。还在不断地演化,不断地蔓延。
左光殊曾在专门为他开放的大楚国库里待了足足三个月,针对【九凤】神通复杂多变的神通特性,结合如意仙宫的相关仙术,以【九凤】的神通之光为基础,生生撕裂了自己的神意,开创了裂神飞凤之法。
使他的神识,自分九凤而形。
依托于【九凤】神通,有了分心九念、裂神九意的力量。
这门独属于其的秘术,得到了镇河真君的把关和修补,有淮国公为其完善,楚烈宗亲自帮他推演!
遂有此无缺无漏无憾,无上的表现。
于是他站在这里,气势几无上限地拔高,左手一按,万水皆静。
空间广阔的演武台似成一体。粼粼清波,彷如一张镜面。
华服大袖之下,这应当尊于万水之上的手,按下水镜中,往水里一抓,恰似是水中捞月,竟然将萨师翰眼中的蔚蓝色抓出来了!
其五指如天钩,抓住了那高上宏大、立于星穹的水德真仙!
萨师翰身上关于水行的力量和权柄,就这样被生生抓取剥离。
立在左光殊面前的,仍然是玉京山的天骄,仍然是那气势汹汹狮面道人——也只是道人。
萨师翰登临洞真的过程,被生生地截断了!
左光殊自己却衣袂飘飘,翩然一步。其灿然如神照,朗声曰:“天下之治水者,镇河也。”
“天下之用水者,左光殊!”
本应双骄并世,可惜天无二柄。
他的食指仍然往前按,将那滴凤凰泪,按进了萨师翰的眉心,按碎了萨师翰的天庭!
啪!
一道将碎未碎的水声,如梦碎泡影。
战斗已经结束了,还有繁复的道术光彩,在高穹如烟花绽放。
那些从未表现过的水行道术,独属于左光殊的创造,在那无边星海,一个接一个地表演。
举座皆静,而后欢呼。
精彩绝伦的术法表演!迄今为止观河台最为华丽的道术洪流!
已证当世真人的左光殊,在这前所未有的华丽幕景下,悬一指而挂大景天骄,就这样移转俊面,环视四周。
台下熊静予掩面无声。
姜安安激动得语无伦次,握拳为他欢呼。
屈舜华屈将军递过来柔情似水的眼神。
镇河真君在场边,微笑抚掌。
萨师翰召唤的天门投影被他击碎了,而他的爷爷在今天这样的日子,还在守天门,为国家、为天下而战。当然这里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传到天外去。
“太虞真君!”他开口。
台下一片哗声,天下尽皆注目。
熊静予一下张开掩面的手,这时却说不出话来。
她的心情太复杂了。她当然有不能纾解的恨与怨,却在幼子开口的时候蓦然惊醒——她宁愿不要再恨,宁愿光烈的事情就那样过去,也不能让左光殊接着去送死。
她不是觉得光殊不如李一,她是在失去光烈后,不敢再冒险!
可是她怎么在这荣耀的时候开口?怎么能在左光殊气势正烈的时候,为他泼冷水?
她懂得修行,她也是高手,她知道她作为光烈和光殊的母亲,在这个时候叫停,就是永远地斩断了左光殊追及太虞李一的可能——
但可以把孩子庇护在羽翼下。就像左光殊在神临之前,都不被允许离楚。
可那真的是对光殊好吗?可是光烈真能不怨吗?
一个母亲的爱和一个母亲的怨,纠缠得她心如刀绞!她张嘴却失声。
李一好歹在听到自己道号的时候,反应了一下,回过神来。平静地看向台上,投过去纯粹的疑问眼神。
台上的左光殊看着他,此时眼中只有他:“十四年前,你是太虞真人,在此剑横天下,摘得无限制场魁名。”
“二十四年前在此台,我兄左光烈,年十五而魁内府。”
“我思之久矣!不止十四年。”
“今年我在此台,终败景国天骄,必摘此无限制场之魁。”
“仰而追之,时不可待。俯而忆之,音容不再。”
“战场之上,刀剑无眼。过去种种,难言是非。”
“君一剑绝庄野,此声常在梦里寻。”
左光殊非常的平静和克制,俊美的脸上,只有对故人的思念。他只是慢慢说道:“他日我登顶绝巅,希望可以向你请教。”
李一静惘了片刻,似是终于想起来,他曾经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,杀过的一个人。
很多事情他不是记性不好,是没有必要。但那个人,他的确记得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横在膝上的剑:“我的剑,为你鸣了。”
这便是他的应声。
对手配得上一剑,所以可以有一剑。
他应下了这邀请。
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场决斗。
它是年已二十九岁的左光殊,为那份情谊,为那炽烈如骄阳的背影,所付出的决意。
是这些年来,他解下贵公子的袍服,一滴血一滴汗走到这里的决心。
暮扶摇在台上宣布了无限制场第一局四强赛的胜负,萨师翰和那支水德天师旗一起倒下。
主裁判终于往台上走,搭住下台的左光殊的肩膀,而后同他错身。
样式统一、青蓝各色的玉冠,仿佛也彼此致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