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武五年,四月朔日,庚戌。
长安城刚刚从漫长肃杀的寒冬中苏醒,春风带来了灞柳的嫩芽,也吹散了弥漫数月的阴霾。
自去年岁末宋国公典韦战死共县,刘瑁虽强抑悲痛,以国葬之礼厚待忠魂,但那份沉重终究萦绕在九极宫的上空,也压在许多老臣的心头。
直到太子刘祺北征凯旋,携拓跋力微首级归来,平定鲜卑之乱,设立安北都护府,这股压抑的气氛才终于被冲淡,也正因此,刘瑁才对此次春祭如此上心。
今日,正是开春之后最为隆重肃穆的春祭大典。
卯时未至,天色尚带着一丝鱼肚白的朦胧,长安城中轴线的朱雀大街上,已是净水泼街,黄土垫道,平日喧嚣的市井彻底沉寂,唯有风吹过宫城角楼檐下铜铃发出的清越微响……
长安东郊春明门外,朝日之坛。(具体样式可以参考北京的日坛~)
自刘瑁定都长安,重修长安新城后,便恢复了汉家旧礼,于皇城东南立太庙,西南设社稷坛,更于四郊分设坛庙,以敬天地日月。
这东郊的日坛,便是每年春分祭祀大日之所,祈求光明普照,万物生长。
此坛高八尺,广四丈,取“八荒四海,皆为汉土”之意。
坛面铺着一层特意从东方运来的青色净土,细腻纯净,不染纤尘,象征着东方甲乙木之生气。
祭坛四周环绕着方形的矮墙,墙体朱红,代表着对日神的尊崇。
墙外,则是一道精心开凿的环形水渠,引来了灞水支流的活水,潺潺流动,在晨曦微光下泛着粼粼波光,既象征着天圆地方,又寓意着生生不息。
此刻,日坛内外早已布置妥当。坛上,按照方位、品级,整齐地摆放着太牢(牛、羊、猪三牲)、五谷(黍、稷、菽、麦、稻)、玉帛、醇酒等各色贡品。
坛下,大汉龙旗与各式仪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。
道路两侧,还对称摆放着数块巨大的月长石,色泽温润,在晨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,为这庄严的祭祀平添了几分神秘与肃穆。
祭坛四周,数千名从关中府兵中精选出来的锐士,身着锃亮玄甲,手持长戟,肃立如松,目光沉静,将整个祭祀区域护卫得水泄不通。
文武百官早已按照品级序列,在坛下指定的位置站定。他们皆穿着朝服,神情肃穆,低声的交谈也早已停止,只有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。
“陛下驾到!”
随着内侍一声悠长的传唱,气氛骤然一肃。
刘瑁身着庄重的十二章纹冕服,头戴十二旒冕冠,玉珠垂落,随着他沉稳的步伐轻轻晃动。他面容肃整,眼神深邃,一步一步,从容不迫地登上了祭坛。
太子刘祺紧随其后,同样是一身规制的太子礼服,只是冕冠为九旒。
经过此次战火的洗礼,他年轻的面庞上已褪去了不少青涩,添了几分与其年龄不甚相符的沉静与刚毅,隐隐透出一股储君风范。
卯时正,三声苍凉悠长的号角声划破寂静,回荡在空旷的郊野。雅乐随之奏起,钟磬齐鸣,古朴而庄严的乐声仿佛来自远古,涤荡着每一个人的心灵。
“请陛下登坛!”太常卿高亢而富有韵律的唱喏声响起。
刘瑁深吸一口气,整理了一下冕服,沿着祭坛正中的石阶,拾级而上。太子刘祺紧随其后,目光始终注视着父亲的背影。
刘瑁在侍者的辅助下,来到祭坛前方的铜盆处净手,然后亲自接过盛满祭酒的青铜爵,神情肃穆地将酒液缓缓洒于坛前的土地之上,以敬后土。
“献帛!”
侍者捧上叠放整齐的玉璧与丝帛。刘瑁拿起玉璧,双手奉上,再拿起一匹质地上乘的丝绸,同样恭敬地放置在供桌之上。
玉代表敬天,帛代表敬地,每一个环节都蕴含着深刻的寓意。
完成献礼后,刘瑁退后一步,肃立于祭坛中央。
这时,中书左丞毛玠捧着那卷黄绫祭文,步履稳健地来到祭坛一侧,他面向祭坛,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,然后小心翼翼地展开祭文。